追慕高洁（《闲庭信笔》八十二）

我国古典文学的园地中，歌咏菊花、梅花、荷花的诗文可以说数不胜数。在这里，菊、梅、荷已经不是一般自然界的植物了，而是一种象征，象征着高尚与纯洁，如“菊残犹有傲霜枝”，是说菊的坚贞不屈；“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说梅的始终如一；“出污泥而不染”，是说荷的高贵纯洁。在中国清高的知识分子中，以文致富的没有几个，他们大都抱定一个羡慕高尚纯洁的志向，虽贫贱而不移。歌咏菊梅荷，不过是他们寄托志向、表达感情的一种手段而已。

有些人是鄙视高洁的，他们撇撇嘴说：“高洁能值几个钱！”连唐代大诗人李白面对一个势利小人，不是也发出过“万言不值一杯水”地感叹吗？可是历史上也有人羡慕高洁，甚至不惜花高价去买的事。南朝梁武帝时宋季雅“千万买邻”就是一例。

宋季雅原为南康郡太守，素来崇拜将军吕僧珍的人品。这个吕僧珍虽为将军、刺史，大权在握，却公平待下，不徇私情。他有一个侄子以贩葱为业，见叔父当了大官，就抛弃旧业，欲向他求个一官半职。可吕僧珍说：我“荷国重恩，无以报效”，你不要有非分之想，还是快回你的葱铺去吧！他的旧宅前边有一个督邮办公处，有人建议他迁去督邮，扩大住宅，他发怒说：“督邮是国家官署，我怎能以私而害公呢？”吕僧珍这种克己奉公的品德，深深感染了宋季雅。宋季雅被免官后，不惜花了1100万钱，买了吕僧珍家旁的一处住宅。吕僧珍得知后，说太贵了，可宋季雅说：“一百万买宅，一千万买邻。”你看，为了同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做邻居，竟多花了1000万钱，真可谓“重金买高洁”了。

当前，我们正在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讲究经济效益，也就是赚钱、致富，逐渐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一些人，长期以来所追求的高洁，受到冲击。写书的扔掉了手中的笔，当官的掼了乌纱帽，科学家走出了实验室，要在另一个战场上去一展雄姿了。于是，有些人形成了一种错觉，以为过去的一些优良品质，什么“不义之财，不可取也”，什么“买卖公平，童叟无欺”，什么“合法做事，清白做人”等等，统统都可以不要了。不管用什么手段，能弄到钱就算本事。这种误解，导致了一些人违法乱纪，道德沦丧，腐化堕落，终于跌进罪恶的深渊。

梁朝的宋季雅不惜千金买高洁，当今少数人却不惜抛弃高洁去捞钱，两者相较，令人深思。

在当今的情况下，我们当然不能固守旧时代一些知识分子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陈腐观念，更不应唱那些“君子不爱财”，“君子远庖厨”之类的陈词滥调。知识分子“下海”赚钱，是适应商品经济发展总趋势的，是不应受到责备的。但我想，过去知识分子那种追慕高洁的道德品质，似乎不应当轻易抛掉。为什么腰缠万贯的人和善于乘风破浪，兴云播雨的企业家，不能有一些高尚的追求和纯洁的精神世界呢？那种只顾发财而道德沦丧的人，是不会受到社会欢迎的。

我多么希望在当今的商品生产中，人们能保持我们民族素有的“追慕高洁”的传统啊！也许有人会说，这种想法只是一种妄想，可是看着一种美好的东西被一些人丢掉，难道我们的心情能够平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