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蚂蚁的人

小时候，有一个很明显的爱好。蹲下去低下头看蚂蚁。看蚂蚁找食物，运食物，队伍整齐，行动有序。我蹲在墙角，或者菜园子的田埂上，一看半晌就过去了。

这时候，时间是清澈的，是想象中最美好的小溪，缓缓流动。我就静静的蹲着，实在累了就跑到家里厨房，搬出来小板凳。小板凳很低，是爸爸自己用建房子留下的三合板打的，四个角儿上的钉子就像是毒蛇的牙齿，我坐下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但是我还是喜欢在看蚂蚁的时候坐这个小板凳儿，顺气儿，是最舒服的姿势。

我总是喜欢拿一块儿凉馒头，用手一撮，馒头渣儿是蚂蚁最喜欢的食物。我把馒头渣儿放在不同的地方，引导蚂蚁分成不同的队伍搬运粮食。此时，我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主宰着万物的命运。我又像是排兵布阵的将军，指挥着我的士兵东突西击。满足，安静。

有时候，我也有邪恶的念头。拿瓶水画个圈，把几只可怜的蚂蚁圈在里面。看着蚂蚁东奔西窜，费劲全力却无法突出重围，感慨着弱小的可怜。此时，最容易想起的就是人的命运，枷锁是无法摆脱的，无论多么努力。很多事情一开始就有了结局。

偶尔，想看看蚂蚁被摧毁了家是怎样的状况。随时捡起根细长的小树枝，从蚂蚁洞口，慢慢的扒拉，洞口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蚂蚁们惊慌失措地从洞里爬出，慌乱使他们完全没有了队伍，四处逃窜。直到那个体态硕大，尖尖肚子的蚁后快速爬出，如丧家之犬。

现在想起，不知道那些被我损毁过家园的蚂蚁后来是怎样的命运。就像我现在过的怎么样，也早已不在很多原本关注过我的人的视角里。蚁如其人，人如其蚁。我带给过蚂蚁巨大的诱惑，让他们迷茫，甚至于渴盼还有下一次不劳而获。我也带给过蚂蚁致命的绝望，以至于即使拼尽全力也命丧黄泉。我的人生，也有人带给我过巨大的希望，也有人把我放入了无尽的绝望。现在的我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搅动着，迷茫。

好像自记得自己长大起，就再也跟蚂蚁无缘了。此刻我无法看到自己之后的命运，忽然就想起了那么些蚂蚁，那个搬着小板凳静静坐着看蚂蚁的人。

这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场景，久到好像看到是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