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作者：河北省 崔承志

（一）

在中秋之夜，到小区中心湖畔去望月，似乎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此时，“月亮走，我也走”，回味着刚刚品尝过的不同风味月饼的我，漫步来到位于湖西北侧的圆亭，抬起头来，遥望镶嵌在天幕间的那一轮可亲可爱的皓月……

月明星稀，清晖如水，洒向尘世人间，洒向四面八方，也投向这一泓碧水的静静的湖面，仿佛在向那追逐着的鱼群送来快乐舞蹈的追光灯……

“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我，刚刚想起沈小岑的《月之故乡》，却被从临近甬路上传来的女童音的歌声所打断：

“妈妈月亮之下

轻轻地我想你了

……”

这深情而稚嫩的歌声令人陶醉，也一下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从前，拉回到儿时的那个山乡小村......

（二）

记得儿时的八月十五晚上，皎洁的月亮是早早地就挂在那深邃的夜空中的，一副圣洁的样子，好像她知道，今晚要受到千家万户的仰望和礼拜……

那时的我，双眼望着那天上的月亮，一心渴望着的却是母亲要分给的月饼……

小院中心。

母亲和两个姐姐早早地就把一张小饭桌搬到那里，上面的两个盘子里，一个放着乡亲们送来的葡萄、西山自家树上摘的柿子和门前梨树上摘的鸭梨；另一个放着的则是母亲托人从集市上买来的藏在那包包里的月饼——那是一个用土黄色的纸张层层包裹着的，用麻绳捆绑紧紧的包包，附在上面的一张小方红纸盖头格外显眼……

只见母亲烧上了香，默默地祈祷完，便开始一层一层地去剥开那红盖头下的土黄色的纸包包，我的心也随着剥去的纸张而提了起来，意在一探其中……很快，当四个圆圆的摞在一起的散发出香甜味道的月饼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我的口水早已咽了一口又一口......母亲先拿出两个来，说是留给父亲和哥哥嫂嫂的。然后，她用切菜刀小心翼翼地把余下的两个月饼分成四块，我、二姐、大姐和母亲每人分得一块。

我一拿到手里，恨不得一口就吃光，心里想的是，跟母亲哪怕是再多要一小块……可我用眼睛瞄了一下，感到母亲并没有再给我的意思，而两个姐姐却在那儿吃得很慢很慢，自己也就无奈地放缓了下来，仔细地咀嚼，慢慢地品味……不知怎得？吃得慢了好像就觉得分得的块儿大了一样，味道也更加诱人、香甜......唉！这一年来的渴望和期盼之夜，竟在如此缓慢地咀嚼和品味一块儿月饼的甜美过程中，不知不觉中就要离开了……

我嚼着，品着，猛然想起了什么，就对母亲说：“娘！天天过八月十五吃月饼多好呀！”

二姐说：“你就知道吃好的！”

大姐说：“月亮不会天天是圆的！”

慈祥的母亲，看着我们仨的吃相儿，听着我们的话语，脸上露出和蔼幸福的神态。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平静地说了一些我当时听不明白，至今想起来仍有嚼头的一番话：

“过日子得干活儿，不能天天光想着吃好的……月亮不会天天圆......一年一个八月十五吃月饼，有盼头才有味道……人一辈子走顺了，不能高兴过头出了事儿；遭难了，也别太丧气，想想到了八月十五月亮总会圆的……”

那时候，我对母亲说的话，并没有当回事儿；白天疯玩儿，晚上常常梦见眼前有一大堆摞得高高的月饼……可是当我高兴地上前想一下揽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小山一样的月饼却突然就倒塌了，化成了水，流走了，没了……

（三）

长大了，生活越来越好了，每到八月十五夜晚，自己双眼看着那一盒一盒包装精美、价格不菲而有点儿“望而生畏”的月饼，一心想着的却是天上的月亮，是那远在天上的母亲的话语……

长大了，我渐渐懂得了，月亮围绕地球转，地球围绕太阳转，地球本身还自转；如此，周而复始，无始无终，因而，就有了春夏秋冬，有了阴阳八卦五行，有了嫦娥奔月、玉兔银蟾、吴刚砍桂树等等的传说.……

长大了，我明白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我们活在这人世间，既要树立正视，新与旧、是与非、上与下......对立统一、普遍存在的矛盾观；也要学习认识，在错综复杂、无限多样的矛盾体里，永远处在一个交织斗争的状态；并在一定条件下，各自向着相反的方面转化；如此波浪式、螺旋式地推进、上升……永远不会完结……

如今，我明白了，在春夏秋冬的四季变化中，在天地、阴阳两极的运化过程中，一个常识表明：冬至，开始阳升，意味着气温开始渐渐变向温暖；而夏至，则开始阴升，意味着气温开始渐渐变寒冷。正是这种相反相成，才成就了人世间这万类万物欣欣向荣的景象。不能想象，那种违背自然界和人类存在和发展的法则而出现的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万物走向寂灭的绝望绝种情景……

如今，我明白理解了60多年前母亲的话语，人活着就得辛勤劳作；人或许不会倒在逆境和困难的泥泞之中，却容易沦为舒舒服服好日子的俘虏，忘记初心，忘记责任，忘记砥砺前行而走向悬崖自取灭亡!是的，易了，顺了，想想月亮不能永远圆满，月盈则亏；难了，逆了，想想月亮总有明亮圆满的那天，“祸兮福所倚”。人在台上，不可忘乎所以欺压人；在台下，不能阿谀奉承昧良心；得了理，也要懂得设身处地谦让人。总之，要谦虚谨慎，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我明白了，“满招损，谦受益”；“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如今，我不再为曾经的成绩和某一时段的顺境而沾沾自喜或得意忘形了；不再为随时可能出现的诸多难题、困境和矛盾而心急如焚或惴惴不安了；不再为过去和将来缘遇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而大惊小怪或怨天尤人了……因为，这些都属于自然，属于正常；因为，天下没有绝对的东西，“不纯才称其为自然界”；因为，一切都在变，一切都在转化……

我感觉得到，皎洁的月亮沐浴着我的心，天上的母亲懂得我的心……

……

盼望中的中秋之夜的月亮，依然镶嵌在天上；中心湖周围的垂柳，腰肢婆娑，轻轻摇曳；映在湖里的圆月，仍在追逐着戏谑中的鱼群；秋风微起，秋蝉似鸣.……

哦！“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在这迷人的夜晚，我久久地望着，望着那轮遍洒青光如玉盘的明月……起伏的胸中涌动着的这一股无法抑制的气血，正迅速地汇集成那支发自于心底、默默吟唱的歌儿：

“.……

天之大

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

天之涯

记得你用心传话

……”